【神荆】獾郎

  成年赵顼and幼年介甫

  史盲、ooc、胡言乱语


  ——

  熙宁元年春。

  赵顼坐在垂拱殿侧房软榻上,以手扶额,双眉紧蹙,他看向身旁的近臣韩维,良久,终于抛出心之所想:

  “去年九月,朕下诏征介甫入京担任翰林学士,当时他并未推拒,可如今已过去六七个月,朕却迟迟等不到他赴京任职的消息,不知他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,还是另有他故呢?”

  

  听了此话,韩维略觉惶恐,慌忙解释道:“陛下爱才惜才,拳拳之心实属难得,只是江宁距京遥远,来回奔波亦需要一段时辰。

  “介甫与臣自幼相识,他的为人,臣再清楚不过,他既接受了陛下的诏令,便绝不会中途反悔,更不会有意拖延,故作姿态。”

  

  听了此话,赵顼面色稍缓,笑着呷了一口茶:“爱卿所言有理,是朕忒心急了。”

  

  韩维稍稍舒了口气,脱口而出道:“陛下莫要心急,獾郎他很快便会到京。”

  话已说完,方觉不妥,连忙解释道:“臣与介甫相交甚笃,私下常以小名唤之,方才一时情急,竟在陛下面前说出此名,请陛下莫要见怪。”

   

  话音刚落,窸窸窣窣的笑声便于殿中响起,如水波一般迅速扩散开,溅起层层涟漪。

  

  韩维一怔,循着笑声向前看去,却见那刚及弱冠的少年天子以手扶额,伏在软榻上,笑得宝光璀璨,细长的展脚蹼头不时轻颤。

  那副模样,竟不像端庄持重的九五之尊,竟像一位风流倜傥、意气风发的探花郎。

  

  察觉到韩维诧异目光,赵顼轻咳几声,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,啪的一声展开,以泥金扇面掩住隽秀龙颜。

  待折扇再次收起时,唇角笑意已收,唯有细长凤眼尚余一抹残红:“方才是朕失态了,爱卿不必在意,介甫为何叫这个名字,爱卿可知?”

  

  韩维轻轻颔首,解释道:“乡野之人都喜欢给孩童取些粗鄙小名,他们认为,小名越粗鄙,越能无病无灾健康成长。

  “介甫亦是如此,他出生之时,有獾入其室,俄失所在,故小字獾郎……”

  

  赵顼摇了摇头:“朕倒觉得此名甚好,朴实无华又饶有趣味,也不知介甫年少时是何等姿容,是否人如其名,像獾儿一般天真烂漫、憨态可掬呢?只可惜朕晚生了二十余载,无缘得见。”

  说罢面带微笑,若有所思,目光略过韩维投向远处虚空,仿佛那儿有位清秀小獾遗世独立,一顾倾城,再顾倾国……

  

  不过是在田间地头偷瓜的小动物,也值得陛下如此美言称颂,真是令人费解!

  韩维摇了摇头,暗自腹诽,抬头却撞见赵顼一副小儿女痴态,不禁惊诧万分,怔愣难言,直到赵顼抬手命他退下,方如释重负,默然离去。

  

  -

  韩维走后,赵顼躺在塌上,悄然入梦,梦里,有朗朗书声夹杂着风声,于耳边呼啸而过。

  那声音清脆响亮,似潺潺清泉,又似环佩叮咚,引得梦里的赵顼循着声音走了许久,山重水复疑无路时,方见柳暗花明。

  

  只见丛林深处,站了一位孩童,那孩童皮肤略黑,五官却端正俊朗,身量不足五尺,眉宇间却氤氲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刚毅之气。

  他左手持卷,右手背在身后,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吟诵诗书,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,竟不像一位垂髫幼童,竟像一位通晓诗书的老夫子。

  

  赵顼被那孩童一本正经的模样所吸引,忍不住走上前去,以扇掩面而笑。

  

  云头靴踏地,橐橐脚步声响起,扰了孩童,他抬起头,清炯的眼瞳在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乌金的色泽,扑闪的眼睫若轻盈的蝶翼,在眼瞳上投下幽深的阴影。

  阒黑的阴影中写满了赵顼读不懂的情绪,惊讶、惶惑、亦或是迷惘,宛如无人的街衢,被雨水打湿的小动物,却又比前者多了几分倔强坚毅之态。

  

  他抬起头,看向赵顼,良久,方开口问道:“汝是何人,为何在此处,又为何发笑?”

  

  赵顼收起折扇藏入袖口,俯身摸了摸孩童柔软的额发,笑着调侃道:“某被朗朗读书声所吸引,闲游至此,没想到读书的竟是一位垂髫稚子……汝读的是什么书?可明白其中意思?”

  

  孩童微微侧身,躲过赵顼的手指,正色道:“有志不在年高,官人休要小瞧晚生,晚生读的是《帝典》,此书讲述了古代贤君尧舜的故事。

  “晚生虽出生寒微,却一直有着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的宏图壮志,寒窗苦读几载从未懈怠,为的便是有朝之日能提名雁塔,折桂金銮,登九重宫阙,入崔嵬宣室,长伴君王身侧,辅佐君王成为尧舜那样的贤主,使政通人和、风俗淳厚。”

  

  没想到此孩童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宏伟志向,赵顼心中肃然,由衷赞道“小小年纪便胸有丘壑、志向不凡,实属难得。”

  话语未落,却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獾从林间蹿出,向他们飞奔而去。

  

  赵顼对獾儿不过是叶公好龙式喜爱,见了獾张牙舞爪地向他们奔来,反而有些发怵。

  那孩童却几步上前,将獾儿搂入怀抱,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它油光水滑的毛皮,俄顷,又从荷包中取出食物喂它吃下。


  獾儿躺在孩童怀中,一边吃着孩童掌心食物,一边开心地耸动着圆溜溜的小耳朵,吃完食物后仍意犹未尽,伸出粉色的小舌头,舔了舔孩童的掌心。

  逗得那孩童咯咯直笑,全无方才老成持重的模样,那副天真烂漫的姿态实在令人心生欢喜。

  

  赵顼被眼前景像惊到,迟疑片刻方问道:“这只獾儿为何待汝这般亲昵,你们熟识吗?”

  

  孩童微笑着解释道:“晚生出生时,有獾入产室,父母视之为吉兆,因此,遇到獾儿这种动物时,不会向他人一样驱逐捕杀,反而会命晚生取些食物好生招待,久而久之,它们便对晚生格外亲昵。”

  

  赵顼心生疑窦,脱口问道:“汝叫什么名字?”

  孩童答道:“晚生王安石,字介甫,小名獾郎……”

  

  赵顼悚然一惊,从梦中醒来,此时已是申时,魂梦悠扬间,杨花铺了满床。

  他暗自惆怅,怀念梦中孩童身影,却见一位内侍踏着春光,带来介甫已到京城的喜讯。

  

  -

  熙宁元年四月,王安石入京,应诏越次入对,他向赵顼陈述现行科举制度之弊,提出变风俗易法度,以先王之道取代陈腐的儒术的理念,并激励赵顼以尧舜自勉。

  ……

  “陛下不必做一个端拱无为的守成之君,以宽厚和庸碌去衬托那璀璨夺目的群星。不必做一个垂拱仰成的太平之主,掩耳盗铃地无视承平盛世背后潜伏的危机。

  “因为陛下有能力成为划破窅然夜色的昭阳。有能力不负平生所愿,一展胸中抱负,成为尧舜那样朝凡入圣的贤者,在千载汗青上谱写属于自己的盛世华章……”

  

  赵顼端坐龙台,听着王安石吐露肺腑之言,眼眸略有湿润,他再次想起那日午后的那个梦。

  梦中的王安石正值垂髫之年,言笑晏晏,稚气未脱,而如今的他,眼角已生细纹,鬓间已染霜雪,可眉宇间的浩然之气却与梦中如出一辙。

  

  恍然之间,赵顼竟产生一种错觉,梦中那个小小的獾郎,独自跨越四十余载,只为来到这里,与他相遇相知,与他共同谱写一段君臣佳话。

  而他呢?他亦等了安石许久许久,等待安石将他从那些体态端方面目模糊的帝王画像中拖出……等待安石唤醒他的灵魂,点燃他的激情,告诉他,他的毕生所愿与所求……

   

  想到这里,赵顼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,有那么一刻,他甚至想跑下殿堂,跑到王安石身边,轻轻拥抱他,唤他獾郎,向他尽情罄吐心中所想……

  

  可他终究没有,他只是端坐于龙台之上,攥紧手指,挺直脊背,努力摆出一副君父仪态,轻轻颔首,沉声应道:“尧舜何等圣明,朕怎敢与之相较,愿爱卿悉心辅佐朕,君臣携手,尽力而为。”

  

  end.

  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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